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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5章足智生謀破蕭墻(一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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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5章 足智生謀破蕭墻(一)

那夜殷六昏迷,行舟無人擺渡,徑往東行,至江陰河段河水忽然湍急,一路行舟竟到了江陰下游。殷沈二人不明,只當在常州邊界,是以自山脈穿行,卻白費了許多時光。待得向南而行,又遇著姚家村遭害屠戮。

一路之上,沈念卿腦中回顧這些日子所碰見的事,更覺人生如舟行無渡,實難以測料。他仰頭前望,只見殷大哥一面趕馬車,一面昂首喝酒,寂寥的背影落在他眼中,只覺得他有許多愁悶淒苦之意,陡得念起那天勾魂奪魄說的話:“殷慶雲,天涯海角你也逃不了。”心想殷大哥當年只怕也是名動武林的人物,不知他又歷經過甚麽事,竟使他這般愁悶不解、淒苦不消?

霍思道:“念卿哥哥,陪我玩兒。”沈念卿回過頭,微笑的看著這位比他小兩三歲的妹妹,說道:“霍思妹妹,玩甚麽啊?”霍思忽得從背後取出一樣物什,雙手握著一搖,登時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音。沈念卿從來沒見過這等玩意兒,奇道:“這是甚麽?”霍思睜大眼睛,似乎極不相信,說道:“念卿哥哥,這是撥浪鼓啊。你沒瞧過麽?”說著又輕搖一下,登時又發出聲來,然後遞過來,頑皮道:“你玩下試試,這是殷大哥買的。”沈念卿不覺啞然失笑,自有記憶來,父親從未給他買過玩意兒,是以他才沒見過這市井孩童都知的撥浪鼓。

霍思見他不肯接過,晃了晃撥浪鼓,不解道:“念卿哥哥,你不玩麽?”沈念卿點一點頭。霍思道:“你不玩,我也不玩了。”將那撥浪鼓藏在身後。沈念卿見她嘟嘴別頭,顯是十分不快,只好賠笑道:“霍思妹妹,你拿過來,你教我玩罷。”……

趕車的殷六聽見二人一番說笑,不由微微一笑,仰頭大灌一口酒,右手一揚,那酒壺登時飛了出去,左手拉韁繩輕輕一扯,馬車立時快了數分。

行到黃昏時,三人才到常州,尋了一處投店歇息。到得第二日,又趕車上路,路途之中,殷六從不講話,只偶爾聽得兩個孩童嬉笑,才忍不住揚眉微笑。沈念卿與霍思一路坐車緩行,雖是舟車勞頓,然二人幾乎同齡,互相為伴,也不覺疲乏。再行兩日,已過馬鞍山,殷六駕車改往西南方向行。

沈念卿並不在意去往何處,霍思卻是忍不住,掀開簾布,望著殷六背影,問道:“殷大哥,咱們走了數日,要往哪裏去呀?”殷六並不回頭,說道:“我帶你們去一個好地方,再走幾日也就到了。”

三人再無相言,這一日,月當半空,馬車下了大道,隱進了一片密林之中,緩緩停下。殷六掀開簾布,透過月色望見沈霍二人就著馬車習地而眠,睡得正熟。這才折身下了馬車,仰頭望一眼天邊宸極,向一處幽靜小道躡步而去,消失在密林中。

沈念卿忽得睜開眼來,疑道:“殷大哥為甚麽每夜都要離開?他又去了哪裏?”心念至此,只覺困惑布滿心頭,好奇心大起,瞥見霍思熟睡正香,悄然起身出了馬車,鉆進了那條小道。

月色當頭,映得周遭林木銀輝遍及。沈念卿放低腳步,仍是傳來沙沙之聲,更顯得四周詭秘異常,他畢竟年幼,這時忽得想起那些鬼怪之說,只覺身子發麻,汗毛倒豎,心中砰砰而跳,暗道:“這世上並沒有鬼怪,沒有鬼怪……”雖這般想,仍舊心中打緊。

走了一陣,小道陡然寬了許多,四周林木漸緩稀疏,這時瞧來,只見不遠處一座高約數丈的山坳擋住去路。沈念卿心道:“此地離馬車約莫一裏地,又是密林之中,殷大哥走這麽遠做什麽?”壓低身子攀爬上去,到了山坳頂部,俯首只見下方低處一片空曠,背依山坳立著一間竹屋。心中正疑惑,陡然聽得竹屋裏有人喝道:“誰?”深夜聽來,這一聲直如鬼魅,攝人心魄。沈念卿心道:“給發現了麽?”便聽得有人道:“青蟒入海。”

沈念卿心頭一顫,這聲音正是殷大哥無疑,將身子盡量壓低,轉頭往來聲一瞧,只見殷六從左面慢慢踱步過來,一直走到竹屋前三丈處立住。往竹屋瞧了一回,不見有人回應,立時又道:“青蟒入海。”

沈念卿心頭升起好大一團疑竇,暗想:“方才有人喝問確是從竹屋中傳出無疑,怎的又不出聲了?”過了一會兒,仍不見人回應。

便聽得殷六喝道:“何方神聖,請現身一見。”語聲中似怒還驚。他話語方落,忽聽得有人陰惻惻發笑,正是從竹屋裏傳出來,說道:“殷左使,殷慶雲?”殷六聽他倒出自己身份,反覺不驚了,問道:“尊下是誰?為甚麽不敢現身?”那人道:“我身在竹屋,你為甚麽不敢進來?”

殷六遲疑了半響,說道:“原來你是那主上的人?很好,很好。”那人沈默不說,過了一會,才說道:“殷左使,煩你回去稟告梅花主,主上的大事,決不容他幹預。”

沈念卿第二回聽見這位神秘的‘主上’,心道:“這主上究竟何人?先前那‘漠北三鬼’所說的主上與這位說的是同一位麽?”殷六哈哈一笑,道:“你何出此言?梅花主又何曾幹預你家主上的大事?”那人一聽,似是氣急敗壞,喝道:“殷左使,梅花主難道出爾反爾麽?”殷六搖頭道:“我且問你,‘漠北三鬼’突然來中原幹甚?北元敗退,實是氣數已盡,又何必苦苦掙紮?噶爾笑笑雖神功莫測,難道真能挫敗武林群雄不成?”他連問三句,話中嘲諷之意分外明顯,當是要逼得那人沈氣不住。

沈念卿聽及此處,心中不由‘啊’了一聲,暗道:“噶爾笑笑,便是殺我娘親的人。原來所謂的神秘主上便是他,姚家村六十口慘遭屠戮也是他暗中搗鬼,還害的白叔叔受了奇門點穴,痛苦不堪。”想到這裏,對那噶爾笑笑的怨恨更深幾分。

那人半響說不出話,只見殷六悄然往竹屋走近幾步,那人突然哼了一聲,道:“既然梅花主不識好歹,我只好稟報主上了。”殷六右手一揮,大笑道:“你殺我暗使,還想走麽?”那人悠悠道:“梅花暗使?也不過死人一個罷了。”話語方落,突然咿呀一聲,從屋子裏縱出一道身影,急往殷六奔來。殷六急急轉身,右掌揚落,砰的一掌擊中那人後背,跌落在地,耳中聞得那人悶哼一聲,心頭大驚。使手去撥那人面上黑紗,借著月色一瞧,只覺五臟六腑翻騰,怒道:“好惡毒的人。”

竹屋中一人哈哈大笑,走出屋外,說道:“能得殷左使褒獎,在下喜不自勝。”殷六大怒道:“你既得噶爾笑笑重視,也是一般人物,何以竟如此歹毒?”那人道:“你辨認不清,豈能怪我,在下尚有要事,先就告辭了。”說罷一聲長嘯,施展輕功轉身往右林奔去。殷六眼見他要逃走,如何相肯,喝道:“留下來罷!”縱身長躍,右手急往那人背後抓去,忽聽得輕嗤一聲,殷六心中一頓,半空中急急轉身避過,突然栽倒在地。

那人忽然停住,轉過身來,盯著地面的殷六,遲疑不定。

沈念卿方才聽二人談話,便知那人故意一招,扔出來的人影當是殷大哥口中所謂的暗使。那人影身著黑衣,面帶黑紗,又是深夜,實難以辨清。直到殷大哥一招擊中,這才反省過來。而後那人說聲告辭,當即離去,殷大哥自然不肯放過,是以急追上去,卻沒能料不到那人又是一計,忽然使出一枚暗器,打中了殷大哥。他瞬息之間,就已理清了這其中關鍵。心中不勝擔憂,想到:“這人十分歹毒,不知殷大哥究竟怎樣?”

殷六忽然撐起身子,立了起來,身軀輕微一晃,顯是受了傷,怒道:“好哇,想不到殷某縱橫一生,卻栽在了你手中。”那人陰笑兩聲,見他此狀,不由大膽了許多,往前走了兩步,頓住道:“李某不過略施小計而已,何勞殷左使如此褒獎?”殷六道:“你今日即便殺了我,也逃不出安徽境內。”那人道:“笑話,李某得主上恩寵,又豈是貪生怕死之輩?今日只要你一死,梅花主折了一臂,自當元氣大傷,他又如何鬥得過主上?”殷六身子又是一晃,喝道:“這些日子,我每晚查探,卻不明是誰,便是你搗的鬼麽?”

那人搖頭道:“主上吩咐,李某自當遵重,何來搗鬼之說?”說著聲音一頓,輕嘆道:“殷左使,今日你命數已盡,我來送你一程。”說話間急奔上來,陡然一掌拍往他胸口,他料定殷六已中毒鏢,功力大減,自當不是對手。豈料掌風淩厲處,忽得給他伸手格住,心中登時一驚,大覺不妙,急忙抽身而退。餘光瞥見一拳忽得湧上來,卻難以躲避,給他打個正中,立時只覺胸口一陣沈悶,踉蹌後退,面色驚怒道:“你……你……”胸口悶氣,竟說不下去。

殷六右手一揚,月光之下,手中赫然現出一枚三寸鋼鏢,只聽他說道:“你騙過殷某一次,還想騙第二次麽?”那人驚道:“怎會……你怎能接住我餵的毒鏢?”他實在想不通,方才二人距離相近,加之夜色偷襲,便是武功再高強也決計難以避過,他又如何接住?殷六微笑道:“說到餵鏢,殷某也會得些。”說著右手一揮,便聽得輕嗤一聲,那枚毒鏢已打在三丈外一株大樹上,盡數沒入。

那人瞧得身子一顫,外人不明就裏,他卻十分明白,若是方才這枚鏢打過來,他決避不開。這份餵鏢的功夫,比之自己尤更盛及。想到此處,不由嘿了一聲,怒極反笑道:“想不到李某竟遇見了同行,殷左使,栽在你手中,李某也不算冤枉。”殷六踏前一步,搖頭道:“你本是漢人,何以會替元人辦事?”那人聽他一問,忽得勃然大怒,喝道:“你不曾經歷,又豈能懂得?噶爾笑笑神功無匹,我……”說到這裏,突然頓住,身子軟軟倒在地上。

殷六大驚,喝道:“甚麽人?!”立時上前扶起那人,翻過背面一瞧,赫然見得方才一模一樣的鋼鏢插在他背上。心中驚駭,想不到暗中竟有人監視。他急忙往前方一瞧,只見林木深深,卻哪裏望得見人影。蹭然起身,施展輕功往前方一處追去。

沈念卿陡然見這變故,也嚇了一跳,暗道:“殷大哥果然聰明,那人也給他騙過了。”又滿心疑惑,心想:“除了殷大哥與那惡人外,誰還隱藏在一側,竟令殷大哥也不曾察覺。方才那惡人正要說話,便遭偷襲丟了性命,莫不是他說了甚麽說不得的話,這才給人殺了滅口?”這時見殷六奔的遠了,不由搖了搖頭,心知自己決追不上,當即起身來,往來路退去。

沈念卿一面走,一面暗想:“方才那人喚殷大哥殷左使,又說甚麽梅花主,似乎是一個甚麽幫派組織,殷大哥究竟有甚麽身份?那梅花主又是何人?”這時他忽得念起曾救過自己的黑鬥笠高人,心想那高人曾說第二日會有人前來接我,殷大哥便來了。我當時問殷大哥那人的身份,他只說並不知曉,只是那人曾救得他一命。莫不是那高人便是真正的梅花主?殷大哥只是騙我不肯說。這一想,覺得極有可能。又念起殷大哥說的甚麽北元敗退,氣數已盡的話來,只覺得腦中疑惑太多,實在難以一一想通,索性不再理會。

穿過那條小道,已離馬車不遠,忽聽得前方不遠處傳來呦喝,夾雜著鏗鏘之聲,極為刺耳,顯是兵刃相斫互鬥,只聽有人喝道:“保護好馬車。”又聽到有人大叫:“殺了他們,一個不留。”

沈念卿聽得心中一震,瞥見馬車四周隱隱綽綽的身影奔來撲去,猛地想起馬車裏的霍思妹妹,急忙奔上前去,忽得勾住一塊石頭,慌張中冷不防跌了一跤,摔倒在地。

(本章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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